TrAnsPaRent

如果日子過得很順遂，一個月是眨個眼就過去的時間。但是，當生活沒有目標和重心的時候，每天睜開眼睛，都不禁問自己"為什麼要醒過來？" 吃飯也成為很多餘的一項活動。因為每天腦袋裡不停的轉著好多"為什麼"，所以連睡覺都不安穩。

11月22日是我開始新工作的第一天，距離離開上一份工作，剛好整整一個月的時間。發生了很多事情，雖然不能說自己成長了，但我問過自己想要的是什麼，也聽到別人想要我怎麼做。也許現在這個結果不是我想的、不是我要的，但畢竟還是被我選擇了。我過了一段情緒高低起伏的日子，也想了很多以前、未來。現在，我只能期待自己可以繼續維持平穩的心情走過未來很長一段時間。我只是想要記下來給自己看，也許有一天，我會突然領悟所有事情發生的原因，然後會慶幸、或者是後悔，經過每一天、每一件事、每一個變化中，自己是怎麼走到現在的。

畢竟，只剩下我自己，這裡是我唯一可以傾吐心裡所有垃圾的地方。因為，現在，沒有人可以給我摸得到的肩膀靠著，說：我好累，我不想再一個人靠自己的力量撐下去了。因為，現在，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躲起來，安心得讓時間去沖淡記憶。

以後，還有好長好長的日子，都要繼續靠自己撐下去。我不知道我有多勇敢，可以一個人走到哪裡。但現在的我，還在呼吸。

10月22日  星期五

在午餐前回完所有email、處理完所有手邊的訂單後，把"員工訓練手冊" 做最後的編輯和版面整理。下午3點半左右，把pdf檔案email給老闆。下午5點，問他有沒有需要修改或補充的地方，他告訴我"I'm very confident that you know what you are doing."

於是，我開始整理當天的訂單，把缺貨的訂單都發出了通知，心想接下來就是週末了，最好還是不要拖到禮拜一才通知客戶，可以避免很多客訴的。然後，還更新了網頁，把最新的到貨和缺貨商品、日期都更新了，這樣，就算週末沒有人上班，客人還是會有最新的訊息可以參考。

下午6點多，外面的天色已經全暗了。10月底的LA雖然不冷，但天黑的早。關掉電腦、收拾包包，心裡開心的告訴自己"終於週末了！" 老闆這時招了招手，把我叫進會議室。進了會議室，他順手把門關上後，面色凝重的要我拿張椅子坐下。我笑笑的說："什麼事情這麼嚴肅？"  他坐在我的對面，沉重得嘆口氣說："真的是挺嚴肅的事情"。我問："發生什麼事了？"  他頭低著望著地板說："你也知道，你和C的關係已經惡化到.....公司不得不請你離開的時候了...。"

我聽不懂，我問他："什麼意思？" 他勉強牽動著嘴角說："對...就是這樣...已經到了一個不得不做決定的地步了。"  我聽不懂，所以我沒有回應，我的腦袋一直重複著那一句話。於是，他又接著說：" C 對你的抱怨不曾間斷，每天無時無刻，這些都成為我的壓力。 我只能說，是我對不起你，但還是請你暫時先離開公司吧！" 我沒有說話，但是我的腦子裡有好多好多為什麼，為什麼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？為什麼我要離開？為什麼是現在？

然後他把10月的薪水支票和一包厚厚的現金遞給我，他說："你就拿著這些錢，照著原訂計畫回台灣去休假吧！" 我怔怔的接過支票和現金，但是我回不過神。在一陣沉默後，他苦笑著說："please say something."  但是我不知道要說什麼，我不知道從何說起，我有好多好多問號不知先說哪個。他重複又重複的說"please say something." 當 我擠出口問"為什麼？" 我已經沒有其他的力氣去撐住眼眶裡面的淚水，只能讓它們直直墜落到我放在腿上的手背，展示我的懦弱和慌亂。

他說："C的抱怨，是我很大的壓力。但是....他是我10年的朋友，也是我唯一的朋友。對不起，我只能先這樣做.....。" 但是我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理由，我問他："那C想要我怎麼做？因為他從來都沒有直接告訴過我做錯了什麼。你跟我說，我可以照他想要的方式去做，只要告訴我他想要我怎麼做。"

老闆嘆了口氣，他說："你知道我不想要你照他的方式。我知道你有時後做事的想法也許和我們一直以來的習慣不一樣，但你做的是好的，所以我不想也不要你完全照著他的方式做事。" 我聽得好困惑，為什麼我既然沒有做錯事，卻要被懲罰？

老闆又嘆了口氣："實話告訴你，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。除了C給我的壓力，還有我老婆給我的壓力。你也知道，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，回到家也在想公事，和我老婆說話，還是聊公事。她覺得我提到你的次數太過頻繁，所以很不高興。你或許記得，上次，我老婆打手機給我沒有接到，她直接跑來，看到公司裡只剩下我和你，從那天起她就不停的要我叫你離開。再加上，她的兩個妹妹也在公司上班，代替我老婆無時無刻的看著我，像昨天，我和你在倉庫裡說話，她妹妹進來看到，走出去後，我老婆的電話馬上就打來了。" 

他說的，我都記得，但我也很清楚的記得，我留在公司加班是為了多趕一點進度。我每次和他說話，也都是問工作上的事情。我不懂，一個才來公司半年的新人，是不允許向老闆問工作上的問題嗎？我慌張的問他："我可以不要留在公司加班，我會和其他人一樣，6點準時離開，我可以不要面對面和你說話，我可以以後把我想問的問題都寄email給你，可不可以？" 他沒好氣的說："真的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。你不要在鑽牛角尖了。我也知道這些都不是你的問題，但是看在我老婆眼裡是另一回事。她昨天抱著小孩說我如果在不解決這件事情，她就要搬出去。你知道我不可能讓這件事情發生的，我爸得了癌症，我不可能在這種時候，還讓他知道他的寶貝孫女離開家裡，我不能不孝。" 

我好挫折，我想不到其他辦法解決這件事情，我也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結果。我求助的問他："那你告訴我，我到底應該怎麼做？你告訴我..." 他又把頭低下望著地板說："你就不要再想了，反正就先把錢收好，回去台灣放個假吧！你給我一段時間想想辦法，也許過陣子，這件事情淡了，你就可以繼續回來上班。" 我聽得很不安，我揣測著這或許只是他的安慰之詞，我無法完全信任他說的這句話。

突然，會議室的門被打開了，沒有敲門、沒有預警的倏地打開門，探進來的是他的老婆。我當下從從鼻息間嗤笑這場"捉姦" 的戲碼，從頭到尾，從過去到那一刻那一秒，我們面對面的對話，永遠是坐在桌子的兩端。我不懂，任何人有什麼資格說我對老闆有曖昧關係，我也無法原諒這種無中生有的指控。

他老婆開門後，雖然馬上又笑笑的出去，把門帶上，但老闆已經開始焦急的想要結束這場對話。他說："先這樣吧！你也不要想太多了。就回台灣去散散心吧！" 當下的我，很難過、很委屈、很無助、很困惑、很生氣。我哭笑著說："回台灣又怎樣？回來後還不是要找新的工作？我怎麼可能就這樣回去台灣放假？" 他推託的說："不要想太多啦！說不定你一個月後回來，我就打電話告訴你，可以回來公司了。你就放心的去休假吧，反正11月的薪水都在小袋子裡，這一個月是有薪水的假期，不要擔心太多。"我六神無主，心裡抱著他給我的一絲微小的希望，臉皮薄的不知道怎麼死皮賴臉的僵持下去。

走出會議室，我第一個想到的，居然是問他："這裡拜的email newsletter要做什麼主題？"因為平常一到五的上班日，根本沒有時間、公司裡也沒有photoshop的軟體，所以email newsletter一直都是我利用禮拜六半天的時間在家完成的。老闆揮揮手、淡淡地說："不用做了。" 我看到桌上的資料夾，想到裡面還有幾份缺貨的急單，所以用便利貼都註上最後期限交給老闆，他也只是默默的收下襬在桌角。

就這樣，我走出公司大門，自己在夜色中走過停車場、坐進車子裡，然後開始放聲大哭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車子開上高速公路、然後怎麼到家的，只記得視線中，街燈和每一台車的車燈都糊成一片黃色的光暈。到家熄火的時候，才發現一路上都忘了開大燈。

走進自己的房間裡，關上門，自己一個人坐在地上，淚水還是止不住。不能停止的想著"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？"、"為什麼是我？"、"為什麼我沒有做錯事情，卻是被處罰的人？"、"為什麼我以為只要比別人認真努力，就可以被肯定？"、"為什麼我每天都在和時間賽跑、和自己賽跑，只為了多趕那一點不會有人感激的進度？"、"為什麼會剛好選在我完成員工訓練手冊的這一天？"、"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人告訴我做錯了什麼需要改進？"、"為什麼要在同一天稱讚我表現好，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趕我走？"、"為什麼前一天還跟我說公司計畫和未來，第二天卻迫不急待的要我離開？"、"為什麼從來都沒有給我一點提示和警告，無預警的就宣佈我出局？"、" 為什麼另一個男生犯了偷竊、酒駕等違規事件，被關進看守所，你都能不計較的保釋他、留他在公司裡，我難道犯了什麼罪大惡極的過錯而一定要離開？"、"為什麼你一邊跟我說C是如何又如何的仗著10年的交情而不重視工作、一邊又和我說他是你唯一的朋友，所以只有我離開才能換取他留在公司？"、"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為什麼？"、"為什麼我不知道任何一個問題的答案？" 

於是，我想，是因為我很笨吧！愚蠢至極到無法明白做錯了什麼。也許這樣就能解釋所有的為什麼，因為我愚昧無知到自以為自己是對的，卻看不清自己的愚蠢和錯誤。

我不知道要怎麼和家人、朋友說"我不能回去了" 。"被fire" 是一個聽起來很令人羞恥的事情，對我好面子的家人來說，不僅從來沒有發生在任何其他人身上，也不是會被接受、原諒的事情。我很害怕，所以把skype顯示為離線，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啟齒、解釋。

我唯一能說得對象只有我男人。那天晚上，我求他不要把skype關掉，拜託他看著我睡覺，這樣，我才不會覺得害怕、無助。我在筆電的螢幕光、和開著的檯燈的陪伴，哭累的睡著。我沒有吃晚餐，因為沒有心情準備晚餐、沒有胃口、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吃晚餐，如果已經沒有目標要努力，吃飯來補充身體能量就成為多餘的行為。